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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7.拾(1/2)

夜更深,风雪又起,雪花纷飞,不止是人甚至连马都冻得瑟瑟发抖。

姜希夷将司空摘星救了出来后,放开他让他走了,她还没有来得及叮嘱一句别再跟在她身后,但是姜希夷相信,就算她说了这句话,司空摘星依然还是会跟着。

直到他发现了另一样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东西,或者那样一个人。

寒风呼啸着,吹走了所有的温暖,留下的是一片萧索。然而四野寂然,根本连避风的地方都没有。

风是从西边吹来的,啸声如鬼卒挥鞭,一下一下抽冷了归人的心,也抽散了过客的魂魄。

幸好这里没有没有归人,但是却有过客,幸运的是,这过客是姜希夷一行人。

一片死寂,只有风声。

突然,姜希夷听到了一种声音,那究竟是什么声音,极其难以分辨的出来。因为她只能在一阵风过后,另一阵风稍微到来时那一刻时间里听得到,极为短暂和轻微。

接着,她看见了一道人影缓缓走来,声音是他发出的,他脚下走路的节奏,刚好是踩在风的间隙中。他行走在朦胧的夜色中,令人看不出来到底是男是女,是老是少。

长街上的灯忽然被风吹灭,整条街陷入了一片黑暗。

姜希夷站在原地,身后十三人也立在风中不动,任由迎面而来的风,将他们的衣袖和头发吹起,在一片黑暗中,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在夜空中飞舞的蝴蝶,轻盈、优美。

不知道在什么时候,风忽然停了,长街又回归冷寂,姜希夷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究竟是什么样子。

——这个人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衫,非常非常蓝,式样非常非常简单。

这个人很瘦,脸色是一种海浪翻起时那种泡沫的颜色,又好像是初夏天空中飘过的那种浮云。

——谁也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颜色,谁也无法形容。

即使走在风中,这个人的神态气质和风度也是无法形容的,那么飘逸灵动秀出,但是每一步他都走的很稳,很扎实。

姜希夷见到他就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容,因为他的笑容那么可爱那么亲切,也令她感到那么熟悉。

人人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一件幸运的事情,姜希夷此刻也认为这句话说得确实有道理。

他们曾经动过手。

他们曾经在一起喝过酒。

他们是好朋友。

姜希夷心中一暖,就像在冰冻三尺的时候,饮了一壶在小火炉上暖着的热酒时那种心情。

在两人之间的距离,只剩下一丈有余的时候,蓝衫人忽然停下了脚步,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些怀念。

姜希夷道:“楚留香。”

他点点头笑了,然后用一种非常文雅又非常奇特的方式摸了摸他的鼻子,道:“好久不见,姜姑娘。”

如果这里还有其他人,一定会忍不住叫出来,因为楚留香还活着,这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无法相信的奇迹。

江湖中说,楚留香已经死了,但是不是老死也不是病死的。

他是死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,不败的楚留香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,所以他只有死。

那个女人叫做林还玉,据说长得美极了,可是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美,因为谁也没有见过她,但是能令楚香帅迷恋的女人,无疑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。

故事就这样开始了,但是所有人都只知道这个开头,却不知道结局究竟怎么样,甚至少有人知道其中的详情。

就因为它神秘,所以关于它的传说越来越多。

可是有没有人能证明楚留香真的已经死了呢?有没有人亲眼看到过他的尸体?

姜希夷只知道,现在至少有人能够证明,楚留香还没有死。

这个人就是她自己。

姜希夷忽然道:“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。”

楚留香微笑道:“至少现在我还活的好好的,暂时死不了。”

姜希夷问道:“既然你还活着,为什么我遇见的所有人都说你已经死了?”

楚留香道:“因为在他们看来楚留香已经死了,但是我却还没有死。”

姜希夷道:“难道你不是楚留香吗?”

楚留香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后,淡笑道:“是的,我就是楚留香,而且楚留香只有我这一个。”

这件事情实在有些奇怪,但是姜希夷却没有细问,她甚至都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,只是拉紧了手上的缰绳,说:“难得见一面,你想在这里喝风,还是跟我去喝酒?”

楚留香笑了,这个选择对于他来说,实在不是什么难事,有什么人比起喝酒会更喜欢喝风?

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这样的人,不过至少有一点他非常清楚——楚留香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。

虽然夜深,但是京城中的客栈并没有全部打烊,在这种大城市日夜迎来送往,人群络绎不见,这些人在客栈老板看来,一个个都是钱袋子,只要舍得累一点,就能挣到钱。

姜希夷和楚留香一行人找到了一个大门朝街的客栈,门上挂着一层又厚又重的门帘子,一掀开帘,就是一股热气。

门里是一间大厅,密密放着十来张桌子,有圆面也有方面。圆面桌是用来吃烧肉的,此刻正有一群人,围着圆桌面站着,右腿往长板凳上搁着,桌上放着好几壶装着烧刀子的酒壶,他们天南海北聊着,谁跟谁都成了好朋友,说不定一出门就谁也不认识谁了。

姜希夷和楚留香直接坐到了东边角落里的那面方桌上,他正好坐在她的对面,稳稳的,就像是一座山。

没人认出来他就是楚留香,甚至那些人绝对不能相信他就是楚留香。

传说中的楚留香,比他要年轻一点,活泼一点,现在的他好像有些太成熟,太稳重了。

姜希夷道:“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,你还不是这个样子。”

楚留香道:“因为我已经老了,不过你放心,你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。”

姜希夷摇摇头道:“不对,我也已经变了。”

她说这句话的时候,眼睛里发着动人的光彩,那并不是烛火在她眼中跳跃,而是一种冰雪融化时的光彩。

楚留香用一种很温和的眼光看着她,眼里带着笑意,说:“没有人会完全不变。”

姜希夷道:“不错,就跟你一样,活着变死了,然后又变活了。”

楚留香无奈道:“你明明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。”

这一路上姜希夷早已想明白了,为什么楚留香要‘死’。

因为只有死才能令人忘记。

忘记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,但是只要人死后,就能令人完全忘记,也能完全忘记别人。

这是一种多么痛快的解脱,也多么彻底。

楚留香忽然道:“虽然说一个男人的一生用的最多的时间不是睡觉,而是在等女人,但是你每一次未免都让我等太久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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