欢颜在渔村留了下来,一待便又是一个月。
桑婆婆的身子好了许多,和欢颜的相处也越加融洽。但是欢颜的心却越发的不安起来,因为这一个月,天蚕王曾苏醒过几次,每一次清醒后都会告诉欢颜,危险逼近,让她快逃。
最后一次警告是昨日清晨。
欢颜寝食难安,终于在翌日清晨,寻了个借口,出了渔村。
果不其然,在她离开渔村后不久,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,紫发紫眸,一袭墨色长袍无风自动,蔚蓝的大海作背景,面带微笑的她,让欢颜恍惚间看到了曾经的孟星。
曾几何时,他便是这样笑着看着她,一脸无害。
原来,天蚕王所言的危险,就是他!
似乎是没看到欢颜脸上露出惊色所以有些失望,孟星璇轻轻摇着折扇,笑着道:“你倒是比从前沉着了许多。”
欢颜敛眸,淡淡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?”
孟星璇笑了笑:“别忘了,你体内有魔族最纯正的血脉!你一旦魔化,我便能知道你在哪里?”说完,他上下打量着欢颜,笑意更浓了几分:“看来你果真长进了不少,可以很自如的控制魔化了。”
欢颜抬眸看他,冷声道:“你来这里是为何?”
欢颜冷淡的态度让孟星璇有些受伤,他凝视着欢颜,神色慢慢变得认真起来:“自然是来看看倔强要守着重华宫守着司玉幽的那个笨女人,如今,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。”
欢颜面色微沉,没有回答。
孟星璇摇着折扇,在银色的沙滩上慢慢迈着步,飘逸而悠然:“在这小渔村躲了两个多月,感觉如何?是否得到你想要的了?”
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别绕弯子。”欢颜微微蹙眉,没有耐心再与他斡旋。
孟星璇停下脚步,似无奈般叹息道:“若不是你那一次的魔化,只怕我到现在还找不到你身在何方!找来找去,却是没发现,你竟然就躲在这忘生海。呵——我还记得那一次初见,便是在这忘生海,司玉幽为了救你,生生抗下了我一掌——”
欢颜身子一颤,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了那一夜的场景。
师尊静静睡着,流萤般的光点在他身周萦绕,流过眉目,流过唇角——她还记得那时候不断加速的心跳。
时光荏苒,她只怕再也回不到当初。
不觉间,她已鼻酸。
“够了!”欢颜低喝了一声,怒视着孟星璇:“别再说了,你到底要做什么?”
孟星璇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神色的变化,微微一笑道:“自然是来告诉你,你最敬爱最珍视的师尊的消息。”
“师尊他怎么了?”欢颜一愣,忙急声问道。
孟星璇笑意渐浓,慢慢合上了折扇,轻轻敲打着掌心,凝视着欢颜的双眸,轻声道:“他就要成亲了,你不想去亲眼看看吗?”
成亲?
欢颜愣住了!
半晌回过神时,看到的是孟星璇得逞的笑容。
“师尊他与瑶光仙子本有婚约,成亲再正常不过。”欢颜低声说着,极力掩饰着言语中的失落。
但终究让孟星璇看了个透彻,他冷冷一笑:“婚约吗?我可是听说,婚约已经解除了,但司玉幽最终还是被逼着成亲了——”
“婚约解除?”欢颜一怔,下意识急声问道。
孟星璇轻轻哼了一声道:“堂堂修真界千百年来的第一天才,重华宫的新一代掌门,竟然会恋上自己的徒弟,甚至为了她不惜解除百年婚约,呵——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啊。”
欢颜怔怔的看着孟星璇,彻底的失了神。
他是在蛊惑,不可能是真的!师尊他怎么会——
孟星璇似看穿欢颜心中所想,继而道:“此事整个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,空穴来风未必无因!你不想要答案吗?”
“若我猜的不错,你是对你师尊的情谊不浅,听到这个消息,是不是欣喜若狂?”
欢颜仿佛没听见一般,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只剩下师尊的音容笑貌,还有分别那一日,师尊眼底的泪。
她是个俗人,俗到愿意为了情爱放弃修行,甚至放弃生命。
这样的消息对她来说无异于毒药,而且是上瘾且致命的毒药,天知道她此刻有多想出现在师尊面前,告诉他,她还活着。
可是她能吗?
她不能!
如今在重华宫众人眼中,她是魔,而且是一个已经死去的魔。
她若是突然出现,意味着什么?
意味着兵戎相见,意味着会再一次将师尊推到风口浪尖!
就在她天人交战之时,孟星璇继续道:“可怜司玉幽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,心中愧疚难安,也后悔到了你死之时才发现自己心中的情谊,真真是痛不欲生。”
“听说他几乎走火入魔,险些丢了性命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观察着欢颜的神色,见她脸色越加焦急,便继续道:“听说他这一次大婚是为了冲喜,有人说他命不久矣,也不知是真是假——”
欢颜终于神色大变,她猛的看向孟星璇,定定道:“你说什么?师尊他——”
“听说而已,想知道答案,不如自己亲眼去看看。”孟星璇再次打开折扇,缓缓摇着,不用去等欢颜的回答,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,她的选择正是他想要的。
宁欢颜啊宁欢颜,你还真是——不知悔改!
为了一个司玉幽,你是务必要将自己推入深渊不可!也罢,这正是我想要的!司玉幽嘴角噙着妖冶的笑,眸光渐渐深邃。
欢颜最终选择回重华宫一看究竟!这世间,唯有师尊一人,可以让她如此方寸大乱,如此不顾自己的生死。但是她离开之前,给桑婆婆炼制了许多养元丹,还偷偷留了一封信,趁着夜色,离开了。
她离开重华宫时未带饮觞剑,也就无法御剑飞行,她原本打算自己步行,可是却是被孟星璇强行拽到了自己身边,跟着他御空而行。她倔强的挣扎,不肯与他同路。
孟星璇却是戏谑道:“你不想快点看到司玉幽吗?他可是命在旦夕,没有太多的时间等你。”
欢颜紧蹙着眉头看着孟星璇,最终一言不发,任由他带着她急速飞往重华宫。
视线中的景色越来越熟悉,欢颜的心也越来越慌张。离开时,她几乎散灵,二师兄三师兄还有云朗是不是以为她已经死了。还有师尊——
孟星璇所言是真的吗?
摇摇头,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,孟星璇的出现绝对不是带她回重华宫这么简单,他到底有什么目的,她到现在还没弄清楚,不能掉以轻心,再上了他的当。
天色将明时分,重华宫雄伟的轮廓遥遥出现在视线中。
欢颜敏锐的看到了那一串串红色的灯笼,张灯结彩,果然是要办喜事了吗?
出乎她意料的是,孟星璇并未将她带到玉竹峰,而是将她带到了重华宫最近的一处山巅上,临着悬崖看着风景甚好的重华宫,隐约能见许多弟子在山间穿梭忙碌。
远处,一道道剑光不时划过,是别的门派前来道贺的人。
欢颜眼尖的看到了白色的羽毛和黄色的拂尘,是天水门和哀牢山的人来了吧。
她的心绪不平,呼吸也紊乱起来,心急的要潜入重华宫,却被孟星璇拦住,他笑着道:“这么心急?”说完,他看向重华宫,摇着折扇道:“别急,现在还不是看热闹的时候,再等等吧。”
“等多久?”欢颜心里牵挂的是师尊的安慰,如何能等?
孟星璇转眸看向欢颜嘴角微微上翘半分,低声道:“等到婚礼开始啊,你可是我送给司玉幽最重要的礼物,现在就出场,显得太没分量了。”
欢颜心头咯噔一下,蹙眉道:“什么意思?”
孟星璇凝视着欢颜,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墨色的长发,欢颜厌恶的别开头,怒视着他:“别碰我。”
“呵——”孟星璇淡淡一笑,垂下了手,认真道:“你觉得,做一个正道,快乐吗?”
欢颜不语,眼神中尽是戒备。
孟星璇也不介意,反而笃定道:“我猜想,此刻的司玉幽,心里只怕认为做这样一个任人摆布的正道,还不如放弃修道,浪迹天涯来的痛快,自在。”
这话时什么意思?
欢颜微微垂眸,心里划过一种异样的感觉。
师尊是被逼的吗?
何人能逼他?
师祖吗?
“世人总说魔族恶,但其实不然,魔族就是另一个人族,只是想法和行事方法不同,所以才有差异!也就是差异,才有了不包容,才会开始互相残杀。”
“正道之人总是正义凛然的以诛杀魔族为己任,却不知道,魔族从来都是处于被动的,若正道不苦苦相逼,我们又何必大动干戈。”
欢颜静静的听着,没有发表看法。
所谓正道魔道,在她看来没有任何区别,师尊说的对,修道,修得是一颗心!
孟星璇也不需要她的回答,自言自语道:“当然,这是数千甚至万年前的事了,现在说起来也都是空谈!如今的正魔两道早已是水火不容,我也不瞒你,我带你来重华宫,其一,是了你一个心愿,让你再见司玉幽一面。”
“其二嘛——”
欢颜凝视着他,似要将他看穿似的:“你想逼我入魔,对吧?”
孟星璇一愣,而后笑着道:“你果然聪明。”
“重华宫那些弟子,是你让求生去杀的吧?然后栽赃嫁祸到我的头上,将我逼出重华宫,让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魔!让我没有退路,可是你没想到,我竟然甘愿过普通人的生活,也不愿投靠魔族。”
“所以,你才会引诱我前来重华宫,想要以师尊的婚事为导火索,逼我彻底魔化,是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