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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季明在齐州待了第三日才收到殷胥的消息,说要打郓州。

她此时还在将兵力安插到齐淄青去,三州原有的兵力加上俘虏的裴军为主,安插部分自己的魏军进驻,平均一城约有一万多人,剩余的裴军用小船被送回了魏州、博州附近支援赵弘敬。

三座城内这样的安排,或许内部分成了几个阶层会有些矛盾,但也能互相牵制,裴玉绯一直在帮着协调裴军俘虏和三城守兵之间的矛盾。幸而崔季明的军令对于军中矛盾、斗殴、分派系之类的处罚相当之严格,倒也几日间稍微和谐了些。

只是殷胥说要打郓州,崔季明有点始料未及。

她手里的兵还能调出来打仗的只有一万多魏军,两万不到的裴军,崔季明不想让还没经她手训练过的裴军上战场,就看他们之前打仗时候的德行,她怕把自己作死了——

朝廷来的兵力很多,但崔季明打郓州其实有点心里没底。

一是有当年的阴影在,她说是无所畏惧心头却环绕着不安。二是郓州城墙坚固,高度惊人,虽无护城河,但也绝不是好攻打的。

天下战役都是利守不利攻,攻城一般都是要有城内四五倍人数才有把握,经常会有城内只有一万多人却围一个多月攻不下来的情况。正因为攻城太艰苦,人命折得太多,所以才会有攻城后之后泄愤的屠城,有些将领默许城内作乱,实际也是怕攻城士兵逼到极限的愤怒在营内爆发。

崔季明由于手下兵力不是很充足,也珍惜手下将士姓名,一直用尽了方法都在避免攻打城门紧闭的州城。

向郓州这样的郑家主城,其中屯粮怕是足够一年,他们肯定不能围城一年,只能强攻。守城的话,崔季明能想出一肚子的鬼点子,但强攻这样一座大城,并没有什么捷径,不过是登云梯、挖洞、投石。不知道要流多少血,她还要背后防着点裴家。

殷胥言下之意是要亲自渡水,在郓州城外架营帐,指挥攻城战役。

崔季明也不希望他直面如此惨烈的战争前线。

有没有办法,能让郑家主动出动?

崔季明琢磨了很久,还是有的。

此时恰逢崔鹏昉从清河赶来齐州,崔季明其实并不稀奇他会主动赶来,毕竟关于魏军和朝廷有勾连的消息并不算太秘密,他或许听到了些风声,想要赶来,态度殷勤一些,也沾一点被朝廷招安的光。

崔季明对于他这种态度,并没有什么鄙薄。清河小房在其他房无动于衷的情况下,派出了部分私兵帮助攻下冀州,还派了家中几位小辈,帮助各主城收租税、立律法,算是出了些力。

相较于其他几房已然高傲的态度,崔鹏昉为了给自家小辈找前路,先来低头找他,既有傲的资本,也有谦逊谦卑的态度,有审时度势的目光,崔季明更多的是佩服他。

崔鹏昉坐着小渔船,十几个私兵护着来的,穿着暗色的缎料长袍——这估摸是崔家能拎出来的最朴素的一套衣裳了——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薄雪化后软塌塌的泥地来了。

他听闻了崔季明的困境和想法,倒想出了一套要放血的好法子。

崔季明先寄出急信给殷胥,要他先拥兵到濮州,几日后再出兵。

郑泽野听闻崔季明竟然占下了齐淄青三州,靠近济水如此宽阔的领地,他就是打几年都未必能打下来,却让这小子几日占下了,心里别提有多不舒服了。

他心里一直在等裴家打季子介,等着季子介这样长的战线被冲垮。占下的裴军大船没法通过河渠回到魏军的老地盘,自己又能守着河渠附近,等着季子介被裴家和他们郑家夹击死在河岸。

然而睚眦必报的裴森,却没有让主力来齐淄青附近。郑家靠南的城池传来了消息,刘原阳的水军攻下了徐州,却没有进入微山湖,而是顺着沂水朝裴军境地攻去,裴家大乱,不得不调大批兵力阻挡。

郑泽野有点幸灾乐祸了,他甚至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攻打裴军的兖州,来个雪上加霜。

然而有更多让他惊喜地消息传来,裴军俘虏后内部发生暴动,几千裴军离开青州遁走莱州,内部矛盾不断,甚至崔季明占据的裴家大船也被焚毁。

连郓州城附近,都看到了暴动后弃甲做山匪的裴军。

郑泽野生性小心谨慎,又派探子出去查探情况,据传回来的消息,齐州河段有大船被烧毁的残骸留在岸上,齐州到郓州之间有一两个村落遭到了逃出的裴军的袭击,这种情况在季子介手底下是不可能出现的,显然是他已经控制不住手下的兵力。

与郑家这种还有私兵为主,后来招收各地州府守兵的兵源不同,季子介手底下大多都是俘虏训练而成的,郑家自顾自的看低一等,觉得她手底下的兵迟早要出事。

如今大乱,郑家怀恨在心,脸上肿还没消,怎能不去捞一笔呢。

另一边朝廷本就打下了濮州,调兵几万到濮州的行动,静悄悄的进行着,行军路上连旗子都不打,坚决不学前朝历代御驾亲征时敲锣打鼓红旗飘舞的浮夸作风,郑家甚至想查探也探不到朝廷的动向。

郑泽野自己不可能出郓州城的,他本来就年纪大了,登船观望指挥一下倒还行,出去打仗肯定是要派儿子侄子去。

在齐州动荡大乱的时机,有消息说青州也发生了暴动,崔季明为了镇压暴动带亲信前往了青州。郑泽野得此消息,立刻让两个儿子和荥阳小房联手一起出兵,将近两万的兵力直向齐州而去!

夜间行军,凌晨抵达,齐州城外的码头上,还有三艘被整个焚毁的大船,城外似乎一片混乱,营帐四处翻倒,不少人在城外驻扎着,却丝毫不见练兵的痕迹,甚至连齐州城墙上都没有城守的踪影。

郑军立刻朝齐州城攻去,却被城外大乱的裴军俘虏和东倒西歪的营帐绊住了脚步,等骑兵步兵到达城墙下时,齐州已经被慌忙进城的一小撮守兵关上了城门。

郑军根本就没带攻城器械来,他们的人数也不足以攻下齐州,幸而城外还有不少四处想要逃窜的裴军,他们的兵械、马匹也都被郑军收缴了。

甚至连齐州守城的主将也在俘虏之中,郑泽野的两个儿子倒对他态度比较好,叫他到马前来,齐州主将表示愿意被纳入郑军,但要求最少是校尉官职。

校尉官职而已,郑泽野的两个儿子立刻同意了,齐州主将想喝令齐州打开城门,然而城墙上连守卫都没有,根本没人回应他。他面上也有点挂不住,只得命部分想要抵抗的俘虏放下武器,老老实实跟郑军离开。

虽然没能像想象中那样攻下齐州,但是几乎不费一兵一卒,白捡了这么多俘虏和兵械,也算是不虚此行。郑家几个小辈没有得到消息说可以攻打淄州青州,就只得先带着俘虏回郓州。

不同于和西北突厥、蛮族打仗时候,会扒光俘虏的衣服拿绳子绑在他们脖子上,在山东河朔,因为随时都要收编俘虏替他们打仗,俘虏们抵抗性也不高,有的时候还是主动投降想找出路。为了不造成仇恨,基本只是卸了他们的兵器,保留尊严,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人被俘虏之后会不会再登上高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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