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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4 大结局(1/2)

旻儿搓搓鼻子,“今天三弟被几个姐姐教训了,可能正不舒服呢,所以往表妹身上撒气。”

哦,还有这个原因。子晟是只能哄,不能训的人。他全无男女的观念,要过去就过去,可能吓着同子珏一处玩儿的小姑娘们了,所以子珏和几个小堂姐就说了他几句。

然后我和六哥这段时日心思放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更多些,尤其是担心孩子是不是个头又太大,难免忽略了他。所以他情绪才这么大。

“这孩子真是被你惯坏了。”六哥坐下说。

我让旻儿出去,转头对六哥说:“可不是我一个人惯坏的,你别都赖我。”

“七夕的事儿商量妥了么?”六哥很关心这件事,这事也关系到军心的安稳。我知道皇帝陛下不但要文治,也要武功。过个几年内政清明了,难说不靠这支军队守土开疆。

“嗯。应该不会有问题,我让陈夫人帮忙看着。这样轮替着来,也不会让人觉得每每被陈将军的属下得了最大的好处去。”

“哦,那个治水的人找到了,果然如你所言,是刺配军前效力的,不过,他不肯出力。”六哥手里捏了些卷宗,“哪,这就是他家的案子。”

“不能给他个说法么?”

六哥喝了口茶,“牵涉到前朝后宫之事。他的父亲和先皇的一个嫔妃有私。我打算去问问太后是怎么回事。如果实有其事,要翻案恐怕不容易。”

“那你先去问吧,然后再想法子。”

跟着子晟出去的宫人回来禀报,说子晟跑到了四面环水的湖心亭上。

“他怎么上去的?”我急急问。

“三皇子大发脾气,命令人撑船送他过去的。”

我站起身,六哥拉住我,“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坐船。还是我去吧。”

六哥找子晟去了,我担心的走来走去。翠侬拉我坐下,“娘娘,三皇子不会出事的。”

“你不知道,我怕他犯倔,万一六哥忍不住动手打他怎么办。”

过不多久,听说六哥牵着子晟回来了。我起身往子晟的房间而去,还没走到,就听到两父子低低的说话声。

“子晟,你是你母后的心头肉,是她当初舍命换来的,她又怎么会不爱你呢?再说父皇,父皇虽然有几个子女,但是只有你是母后给父皇生的,父皇心底对你自然也是不同的。”六哥的声音很温和,看来不像被子晟气到的样子。

“可是,那是从前,母后肚子里有了小妹妹以后,你们就不像从前那样爱儿臣了。儿臣对母后来说,就不是唯一的亲生孩子了。”小家伙的声音闷闷的。

嗯,这孩子心里一直都很有优越感,周围人的态度,我跟六哥对他的爱护,都让他一直拥有这份优越感。可是,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妹妹,把父母的关注都抢走了,小家伙心头别扭了。再加上一向在姐姐妹妹中不怎么得人缘的,那些堂姐个个都不大,但也个个都伶牙俐齿的,肯定把小家伙说恼了。被我叫回来,又刻意在他面前夸了一通姬家小姑娘如何的可爱,如何的乖巧,他心头就拗上了。对姐姐妹妹的不岔,对没出世小妹妹的嫉妒,搞得他戳姬家小姑娘的时候格外的用力,还叫出了‘讨厌小妹妹’的话。

“呵呵,那照你这么说,人人都不要当哥哥姐姐算了,谁都想当老幺。”

“儿臣不是这个意思,就是害怕……”

“害怕小妹妹或者小弟弟分走了父皇母后的关注跟爱?”

“嗯。”

我想得出来,小家伙现在肯定正拧着他的小胖手指在纠结。

“可是现在小妹妹就在母后肚子里呢,再几个月就出来了,我们怎么能不要她呢。而且,母后因为怀着孩子,身子会非常的不舒服,本来就倦怠嗜睡,你还能要她怎么分时间给你呢。再说母后不抱你,那是因为真的不能抱,你刚才也说了明白的。”

“儿臣就是心理不舒服,刚才母后还在儿臣面前可劲儿的夸那个只会睡觉吐泡泡的小妹妹。”

六哥大笑出声,“那是你母后有心要替你找的小媳妇儿,你小子头回见人家就把人家弄得哇哇大哭的。”

“啊?”

“你不是吵着要么?就让她给你做小媳妇儿好不好?”六哥逗着儿子。

我轻轻推开门,看小家伙当真在思考要不要这个小媳妇儿。看到我进门,像是还在气恼,把头扭到一边。

“对母后来说,子晟是第一个孩子,就算以后会有很多孩子,但是第一个的含义是跟其他的不一样的。”我张开怀抱,示意他走过来,岂料他还是不肯。

六哥哄了这半日,他还是不肯亲近我么?

“母后,你身子不舒服,儿臣怕让你更不舒服。”他看我面上失望,半晌忸怩的解释。

“没事,只要不是突然撞过来,就这么站着抱一抱没事的。”

他看看六哥,然后挪过来,张开双手抱我,“嗯,儿臣抱不过来了。母后的肚子好大。”

这话是六哥现在最听不得的,马上就变了脸色。

我摸摸子晟的头,“嗯,可能是两个娃娃在里头。”

“真的么?跟小侄儿他们一样?”子晟兴奋的在我肚子上摸来摸去。

“有意思吧?”

“嗯,一模一样的,好好玩儿。有一次我让宫女把他们的衣服换了,大表姐完全没发现。”

“你这个坏表叔,上次把他们喂得吃多了积食,把你大表姐一家吓坏了,都不敢带进宫来了。”

“他们说好吃所以我才喂的。”子晟辩解。

我摸摸肚子,“以后如果你还这样,我就把你跟弟弟妹妹隔开。”

“不要嘛。”

“那你会当个好哥哥么?”

“好哥哥哪样?”

我想了一下,“你大皇兄那样,什么都让着你,什么都不跟你争。”

子晟回头看六哥,“父皇,你不是说儿臣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么?姐姐妹妹以后自然会喜欢我的。”

六哥点头,“嗯,做你自己就好。父皇小时候比你还皮,你母后还不是喜欢的不得了。”某人不脸红的说。

我也不好跟他在孩子面前争是谁先喜欢谁的,只好瞪了他两眼。

子晟纳闷的问,“都是跟一起长大的人成亲么?”

“母后跟你父皇是特例。因为父皇小时候是在母后家里长大的。”

“你还说不是要抱刚刚那个小鸡进来养。不抱进来,儿臣怎么跟她一起长大,她怎么给我做小媳妇儿。难道,母后要将儿臣送到小鸡家里去?”

“儿臣不要去!”小家伙义正词严的表明立场。

我轻轻拧着他的耳朵,“不是告诉过你了,不许胡乱给人取绰号。母后不是要把你送到姬府去,姬寰也无须进宫让母后养。你看勉勉姐姐也是住在自己家里的。”想起当年旻儿要去找勉勉,我骗他到了章家他得不停的干活的事就忍不住好笑。

“儿臣时常在宫里看到她的。”

“她是你大皇姐的伴读,当然时常在宫里。不过等到四年后她十二岁就会出宫待嫁,不再进宫伴读了。”

“姬寰,姬寰”子晟口里念叨着,“母后,人家的小媳妇儿都可以一处玩儿,为什么儿臣的还在吃奶啊。换一个,换一个。”

我瞪六哥两眼,他说:“算了,就不该跟你个小屁孩说这事。”

我戳戳子晟的脸蛋,“你可别在外头嚷嚷说谁谁谁是你小媳妇儿的。”

“哦,为什么?”

“想被栩哥哥他们几个嘘你么?”

“不想,儿臣不说。”小家伙自顾自跑出去玩了。

我问六哥,“我还怕你忍不住揍他呢,没想到这么耐心,居然循循善诱啊。”

“一来,他自个儿生闷气的样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,我看着好笑,那手肯定打不下去。二来嘛,我还在被观察阶段呢,再动手打儿子,你还不跟我急啊。”

七夕当夜,我们一大家子登上高楼,目睹盛况。

子晟看到下头影影绰绰的,便问我:“他们要干嘛啊?”

“找媳妇儿。”

“哦,难怪窦侍卫他们几个一早就洗了澡,打扮得精神多了,嘻嘻。”旻儿小声说。

我笑,六哥身边那些捡来养大的侍卫都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岁了,也终于达到了我当年定下的资格线。

当晚,六哥非得说人家叫‘皇后千岁’的声音比‘皇上万岁’的大。

“有么?”我拿扇子遮住半边脸问。

旻儿跟子晟坐在旁边直点头,六哥轰了他们出去:“早点回去睡了。”

“过节呢,父皇!”

“小孩子家家的,过什么七夕节,回去睡了。”

七夕节后,六哥去了太后那里问当年秘事。我曾经让人去接太后一同到西苑纳凉,可她说人多了杂乱得很,她现在就喜欢一个人呆着。所以六哥过去另一座小些的别苑看望她。

我在屋里等着,他一回来翠侬便赶紧把凉品送上。

他几口喝了,满脸懊恼的跟我说:“还真有这么回事。当年先帝有一个妃子跟这个程酮的父亲是青梅竹马,还差点私奔,后来被选送进宫来。程酮治水有功,被召进宫问话。结果不知两人怎么就遇上了,然后惹出一场风波。”

我也没说什么,径自洗洗睡了。事关公爹的后院,我不想掺和进去。可一觉醒来,见六哥还斜倚在床外侧,被子上摊着卷宗。还是忍不住说:“这么难以取舍啊?”

六哥叹道:“事关父皇声誉,我这做儿子的不得不慎重啊。”

我撑着腰坐起来,“你看这里,程酮获罪的原因是因为工程出了问题,又不是因为勾搭宫妃。你查这件事,查出来是怎样就是怎样,如果是被冤枉的,那就给他平这个反,他的后人自然也就没事了。如果当年真的有问题,那也不能因为他儿子有盖世之才就一笔抹去吧。”

他蹙眉,“是不是盖世之才还两说,我让人先弄进京来看看再说。有的人是赵括,只能纸上谈兵的。当年的事,我问了太后,也找了当年的几个老宫娥、老宫监问。当年程酮原本也是有功的,先帝越级擢升,引来了妒恨。他跟宫妃之事属实,但工程那事有人说可能是莫须有,是有人趁机陷害;有人又说的确是有其事,程酮颇有几分好大喜功。但是,当年那件事虽然有不少宫人被灭口,但现在我还能知道,就说明事情其实闹得很大,堵不住悠悠众口啊。我怕这事再翻出来,肯定引起朝野对当年事情的议论,有辱父皇的名声。”

我打个哈欠,“睡吧,等人来了看过再说。”

人来了,工部几堂会审,最后向皇帝进言,可用。

转任刑部尚书的李从简被召到西苑,六哥把卷宗给他,交代了一番,他领了差使下去了。如今的六部堂官,刑部李从简掌管,兵部陈将军掌管,户部是五哥,另外的工部、礼部、吏部也统统是六哥这几年换上来的人。而丞相,之前的左右二相也已致仕还乡,也是六哥后来擢升的人。可以说,他现在在朝堂上已经是真正做到一言九鼎了。而地方官吏,他从一执政,就大开恩科,还每年亲自考核县令的才具,如今那些新入仕的官员也都被按考评分任不同的官职,很有追随年富力强的皇帝开辟新的盛世的强烈*。边关如今没有大的战事,但是有小摩擦,所以军备一直不曾放松。而六哥要的不只文治武功,他还要河清海晏。不然,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功夫治理黄河。

六哥又亲自去见了程酮之子两回,总算让他答应将一身本事卖与帝王家。

“你怎么说服他的?”

“他老爹的事情查出来了,当年的确有缺失,罪不至死,但活罪也难逃。我肯定了他之前治水的功绩。他要洗刷父亲的名声,最好的办法就是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。还有就是你说的,时势造英雄,如今风云际会,从龙从虎,他既然写了那本册子流行天下,肯定不甘浑浑噩噩一生。嗯,但愿这人真是比他老子还强。我让老五在边上看着点,银子不能白花。”

“他都出去一年了,几时让他回来呢?”

“再等等,等秋闱过了,等你生了孩子,我带你出去走走,沿黄河看一看,到时候如果治河的事有了起色,就把他叫回来。”

“嗯。”听到可以出去走走,我有点开怀。虽然是可以出宫去走动,但总是不能离皇城远了,就只能在这个黄圈圈里转悠。当然不如到处走走看看来得好。

九月间,大队人马又回返皇宫,接下来就是三年一度的秋闱了。为国选才,这可是头等大事。

姬家小姑娘满周岁了,今儿进宫来,看着真是粉雕玉琢啊。

子晟这回颇感兴趣的说:“姬寰?”

小姑娘本来脸朝着我,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,就转过头把子晟看着。她可不记得自己曾被这个人弄得大哭过。

姬夫人便抱着她行礼,“给三皇子见礼了。”

子晟摆摆手,“免礼!”挺像模像样的。教他礼仪的师傅可是六哥费心挑的,当父皇的说过几次这小子也就礼仪还看得。

一岁多的小姑娘同九个多月还是有差别的,而且她今天不是全程在睡觉,偶尔还能发出几个单音词。对于子晟毛手毛脚的伸手摸她,也不恼,咯咯的笑。

估计姬少康平日在家就时常对女儿又摸又捏,小姑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。倒是旻儿有点看不过眼,拿着糕点问:“三弟,你吃不吃?”

子晟一看是平日最喜欢的芙蓉糕,就接过去,旻儿原本以为他嘴跟手都不空,就不会作弄小表妹了。哪知完全不是,也只好气恼的看着他眉开眼笑的诱哄:“来,张嘴,孤喂你吃。”

我小心看着,怕他又投食过量。

姬夫人则摸摸旻儿的肩头,“大皇子,无需担心,三皇子只是好意。”

旻儿嘟囔,“他是觉得有意思,上回……”我知道旻儿想起了子晟把清惠的龙凤胎喂得肚子疼的事,我也想起来了,可不敢像姬夫人那么乐观。

好在这一回子晟也吸取了教训,只喂了一小块,就没再喂了,还掀起小姑娘的围兜兜帮她擦嘴。子晟今天表现实在良好,以至于姬寰五岁前只要进宫,就跟他讨吃的,要他喂。

小姑娘回家了,旻儿纳闷的问子晟,“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啊?”

“我一向这么好的。”子晟瞪着眼说,然后又笑开,“母后,姬寰的脸长得好像颗桃子,白里透红的,让人特别想咬一口。”

我拍拍旻儿的小肩膀,小小声的说:“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,对不对,他上次把侄儿侄女喂得肚子疼,这次就吸取教训了。我们得表扬为主。”

“嗯。”旻儿也小小声的应了。

然后我们就夸了子晟一通,夸得他很高兴的帮旻儿磨墨,帮我端水。

看着几句夸奖就乐飞天的儿子,我叹口气,这是赤子心啊。以后肯定很难见到的。

旻儿得意的指点着子晟怎样磨墨,“夫子说磨墨如病夫,不是三弟你这样的。”

子晟心情好,一点也不介意,只是磨了两下就没耐心了,丢下松墨跑了出去玩。意料之中的事,旻儿又叫人另给他磨墨。我便在松墨香中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。

“母后、母后救十七啊!”声音由远及近而来,还把撒娇时才会自称的‘十七’都搬了出来,我疑惑的起身正要出去看个究竟,就看到六哥把子晟夹在腋下大步走来。

“他、他怎么啦?”

六哥把他放在地上,“你自己说给你母后和大皇兄听。”

子晟抿抿嘴,“儿臣在外头玩,结果、结果尿急,看离茅厕还远,就钻进花园的大盆栽里……”说完就钻到我背后躲着。

旻儿把连转到一旁去笑,我也想笑。你怎么那么倒霉,遇到你老子了。六哥说他的礼仪学得好,这一点我不否认,但只是做个表面功夫,做给他老子看而已。

岂料今天被抓了个不守礼的现行。

六哥看看我,“看看你教成什么样!”

“礼仪可不是我教的,是你请专人教的。”

“你——”

“好了,我知道这样不妥,这小子是该收收心了。”

六哥点头,“好,交给你教训,如果你教不好,那以后就不要教了。”说完扭头出去。

“你听到了,如果你还干这种事,以后就归你父皇管了。”

子晟哭丧着脸,“来不及了嘛,那怎么办?”

“就地解决……肯定是不行的,耳目众多,传出去你更惨。下次别尿急了才找茅厕。你到底怎么被逮到的?”

“人家钻进去正尿呢,忽然有人扒开叶子,就看到秦涌那张老脸,然后是父皇气呼呼的脸,接着问了声‘完了没’就伸手把儿臣抓了出来。”

我想着都好笑,应该是听到动静,然后叫秦涌去扒开来看是谁那么大胆吧。没想到是他引以为傲礼仪连各位大学士都夸的儿子。

“儿子,你也该识字了。旻儿,过来教你弟弟背《三字经》。”

“我、我教?”旻儿结结巴巴的说。

我点头,“你不是已经背下来了,就你教他背好了。”我看子晟挺不在意的,好像这小子听旻儿反反复复背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背下来了。

“背完了,让女官教你写字,写一遍就好,十天后的晚上交给母后。”

他这下露出个苦相来,“还要写啊?”

“那当然,写字也是帮人静心的,省得你磨一会儿墨都不耐烦。还有,如果写得比”我找出旻儿刚开始习字时的册子,“比这个丑,就不算。”

说完了惩罚,我继续靠回贵妃榻打瞌睡。耳中听到两个儿子的童音在念着‘人之初,性本善……’

子晟跟着旻儿念了一遍复习了一下就记住了,我便叫了女官过去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认。

等到我快睡着的时候,听到他轻轻起身走到我跟前,拿小手在我面前晃晃,看我没反应就轻手轻脚的跑出去了。

“三皇子”女官着急的叫。

我睁开眼,“由得他去玩,你也不用催逼太急。总之十天后要他写好交给本宫,不然的话我一定好好的修理他一顿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字认得怎样?”

“三皇子认字很快,一会儿已经记住十多个字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我露出笑容,“那还不错。”见旻儿还坐在位置上看书,“旻儿,休息一下吧。”

“不了,母后,儿臣要笨鸟先飞。”

算了,不勉强他。

第二日我照旧在贵妃榻上养神,耳中听我儿子先复习了昨日的,又开始认新字。当他又想故技重施从我面前溜出去的时候,我睁开眼,“今天得多认十个,还要学会写才能去玩。”

女官把他牵回去,小声的说:“三皇子,昨儿是娘娘同意您出去玩的。可是,十日后您得交功课,臣也要交差,咱们一起再认十个字,然后臣再教您写。”

子晟的字自然写的歪歪扭扭的,但是总算在女官手把手的教导下,依样画葫芦的完成了。他一个一个念给我听,我夸他:“不容易,这么不好认都认得出来,果然是自己写的。不会过一会儿母后再问,你就说你不记得或者认不出来了吧?”

我让女官给他统统剪开,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乱顺序,让他再认。果然,就有一些念不出来了。

“是母后的错,这么丑的字,应该及时问,现在过了身再问,子晟自然是认不出来的。”

“才不是。”小家伙气呼呼的,又自己跑回去认那些不认出来的字。

“娘娘,这样仿佛不是循序渐进的教学方法。”女官轻声跟我说。

“没事,只要接受得了,因材施教。”我当初也是仅凭一本《说文解字》通读所有书的。他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,只要能哄了他学,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。

那样一板一眼的教学,适合旻儿,却不适合子晟。那样教,对他一点挑战都没有。而且,以后繁多的学习,也容不得他在这个上头花太多时间。那些大学士给旻儿、瑜儿上课我去旁听过好几回,我不觉得天天教‘子曰诗云’‘礼义廉耻’就能教出个好的储君来。从六哥身上看,那些是得学好,可那些是说给别人听,做给别人看的。真正实用的,还得靠他老子以后手把手的传授。

等我被人推醒,就看到子晟笑容满面的站我跟前,“母后,你再考,儿臣全记住了。”

我又考了一遍,三十多个字这回怎么打乱顺序都认得了。

“不错,去写到认识的这里。”

“嗯。”

字嘛,依旧是丑,张牙舞爪的,我过去看时,他有些不好意思,拿手蒙住不给我看。我笑,你蒙吧,墨迹还没干呢。

果然,没一会儿就看他手上脸上都抹上了墨迹。还浑然不觉,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边写边记诵。

等他把三十几个字画完,真的是依样在画葫芦,我过去,让女官去打水给他擦脸,然后站到他身后,“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字很不好看,有大有小的?”

他拿手在鼻子上一抹,“不知道。”

我把着他的小手,“你先别画字,母后现在教你永字八法,你先练好了,才能把字写好。这个呢,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了。”

“磨刀不误砍柴工。”他跟着念了一遍。

我解释给他听,他点头表示明白了。

我把着他的小手,让他跟我运劲,一遍一遍的教他永字八法。女官打来水,我让她先搁着,等小家伙练得差不多了再洗。

旻儿下学回来,看到子晟一手一脸到处是墨迹,噗嗤一声就笑出来。

“三弟,你肚子里有没有墨水?”

子晟莫名其妙的抬头,“没有啊,我干嘛吃墨水?”

我笑,“你怎么会开这个玩笑了?”

旻儿抿抿嘴,“夫子说二弟是文曲星下凡,生来肚子里就带了墨水来的。”

“哦,你怎么看?”

旻儿大声说:“母后说过的,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嘛,儿臣自有儿臣的可贵之处。母后,儿臣出去练习笛子。”

“嗯。”

旻儿拿了笛子出去,临走又瞅着子晟乐呵。他终于发现不对,凑到水盆前看了一眼,“啊!”然后泼水到自己脸上。

我抓住他的小爪子,“不是这么洗的。这样泼只会把衣服弄湿,墨迹洗不掉。跟写字一样,什么都要得法。”

女官拧了毛巾,我接过来,替子晟擦脸,一点一点把墨迹擦掉。

“母后,儿臣写得好看些了,不张牙舞爪了。”小家伙好像觉得挺来劲,又把那三十多个字写了一遍,我看看,的确稍好些。

“好的,咱们明儿再接着认字跟写字,这个永字八法还要多练。现在,去听大皇兄吹笛子去。”

“嗯嗯,他终于能吹出首完整的曲子了。”

那是,学了这么久,而且这个是他喜欢的东西,又有那么好的师傅教。高戈现在每日都进宫来教旻儿吹奏。

可是在他学的开初,我耳朵真是受了不少的罪。那个时候,一到旻儿要练习了,子晟一准找借口躲出去,留我一个人听。六哥更是,老远听到‘呜呜’声就转道。

那会儿我正教他们小哥俩成语,说到‘高山流水’,旻儿就封我做他的知音。六哥听到就无声的笑,肩膀都笑得一耸一耸的。后来过生辰,他私下吹给姬少康听,据说姬少康听得满面微笑,于是被封作二号知音。

有了两个知音的鼓励,旻儿便坚信旁人都是不懂得欣赏的。

不过,他在这方面的确算是稍有天赋的,于他而言很了不得了。他自己又练习得很勤奋,所以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,如今倒也进益到比较悦耳的程度了。

我听了觉得如今旻儿吹的的确不错,便让他晚上拿出来吹给六哥听,六哥很惊喜的样子,“你都能吹成这样了?”

“嗯。”旻儿大力点头,满脸堆笑的样子。

“不错,值得表扬。”

子晟听了,滑下凳子,走到一边拿出自己最后写的那副字,“父皇,这是儿臣写的。”

六哥低头去看,然后抬头望我,“不是说他还不识字么?”

“上头是昨天跟今天认的字。”

子晟一脸的‘表扬我吧’,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等着。

六哥失笑,“还算机敏。”拍拍他的头,眼里却有着欣慰,一副‘不愧是我儿子’的样子。

虽然他说了还算,不过总算夸了句机敏,子晟乐颠颠的把字拿回去放着。这小子,早有准备啊,不然怎么会把字拿到这里来了。

六哥便问他们要什么奖励。

旻儿看着子晟,一副‘我听弟弟的’样子。

子晟挠挠头,“我们两个今晚要睡你们中间,还有明早醒的时候是挨着母后在。”

六哥在他们脑门上一人弹了一下,“你们俩小子,怎么这么喜欢挨着母后睡,都这么大人了。”

“父皇你比我们都大。”

我忍住笑,听他们父子在那里说。

“你们的母后是父皇的媳妇儿,父皇当然和她一起睡。你们总想挨着母后睡,那以后娶了媳妇儿,媳妇儿咋办?”

媳妇儿,两小子想了一下。

旻儿没出声,子晟大声的说:“媳妇儿就让她跟父皇睡好了。”

六哥的茶直接喷了出来,我也呆滞了一下。

“你个活宝!”六哥拍子晟的后脑勺一下。

子晟委屈的揉着脑袋靠到我这边,嘟嘟囔囔的说:“本来嘛,那个姬寰自己还不会尿呢,儿臣跟她一起睡就得给她把尿,还是让父皇给她把好了。”

我哭笑不得,你不是想换人么,结果一说就把人家对号入座。

我摸他的头,“儿子,你会长大的,姬寰也会长大的,等你们都长大了才会成亲的。到时候她就不用你给她把尿了。”

子晟点头,“那还差不多。不然我亏大了。”

到了就寝的时辰,两个小家伙自动自发的爬到我们床上并排躺在中间。

我看六哥在一边闷笑,“你笑什么?”

“我、我给你把过尿。”

我恼得伸手要拍他,被他一把抓住,“别乱动,小心动了胎气。”

“不许讲给儿子听。”

“放心,那些都是我跟你的回忆,怎么会讲给他们听。不过那个时候你真逗,急了又不会脱裤子,可是孙妈不知道哪去了,你就憋着,憋不住了就夹着腿,看到我就喊:‘六六,鸟鸟’”

我小的时候管他叫六六,五哥就是五五,四哥叫四四,这应该是发生在我很豪放邀他看我洗白白之前,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会叫‘六哥’了。孙妈当差的时候有时候酒瘾犯了,时常溜到一边小喝两口,多半是叫我站那里不动,自己走开了。

“你还说,你还说!”我不敢大动,只能抓起扇子拍打他。现在天儿不那么热了,不过扇子做装饰也可以拿在手上的。

“哈哈,我当时本来没反应过来什么‘鸟鸟’,看你脸色都变了,赶紧给你扒了裤子,让你蹲下。”

“也就是说你教我就地解决咯,那你还说我不会教儿子。”我瞪他两眼。我儿子好歹还知道钻到盆栽里去,掩人耳目。

“父皇、母后,快点来啦。”

“来了,来了。”

六哥掀开被子,“非得要睡中间?睡里头去吧,万一挤到母后的肚子怎么办?”

小哥俩对视一眼,都往里滚了一圈,然后六哥安置我躺在外侧,他自己挨着儿子睡里头。

他早晨起身的时候我迷糊睁眼,看他正把子晟的脚从肚子上拿开。这小子睡相越来越坏了。

“你睡好了么?”我问。

“还好。”

秋闱的结果出来了,小豆失利考场,听说有点沮丧。

我摸摸大肚子,问六哥,“去高昌的使团要出发了吧?”

他看我一眼,一脸的无奈,“孕妇忌多思多虑,你放心,只要不是什么原则问题,我都顺着你。”

我不再说话了,闭目养神,我晚上睡不安枕,总觉得呼吸困难,四哥跟老章都说下个月初孩子就该出来了。

嗯,可千万别跟子晟一样到了日子还不出来。十一月出来,坐月子比较凉爽。那就刚好比子晟小三岁半。

我的肚皮有时候会自己动,子晟头回看到的时候,直接吓到,“母后,你是不是要生了?”

“不是,你弟弟妹妹在里头动呢。”我这回又是薄皮大馅,所以一有动静看得特别明显。

坤泰殿什么都准备好了,四哥跟老章都在宫里呆着,随时候命。

“三皇兄今天念《千字文》给你们听。”子晟站在我面前,开始朗诵。当然,只念了开始的一小段,他已经认得的。他现在很有兴致对着我的肚子念书,跟弟弟妹妹说话,还自称‘三皇兄’。

六哥对他突然好学起来,很欣慰。

“嗯,十一,这小子看起来很有潜质,又够狡猾。过完年,我就开始教他扎马步,然后再遍访名师教他文武之道。”

我当时白他一眼,“小时了了,大未必佳,他不过是记性比人好,脑子又会转点弯而已。你前几日不是还骂他活宝么?怎么今日就一副老怀堪慰,后继有人的样子了。”

“老怀?我哪里老了?”六哥做出一副恶形恶状来,我双手捧着肚子笑看他,我有免死金牌的,你能怎样?他最后也只能哼哼两声,“等满了两个月,我让你知道我老了没有。”

我想到这里就笑了出来,我儿子的朗诵正好告一段落,翻回前页准备从头再来,“母后,你笑什么?”

“你这么厉害,母后当然要笑了。”

“嘿嘿!”他笑得露出颊边一个单的酒窝,“来,三皇兄继续念给你们听。”

童音朗朗,我把手放肚子上,微笑看着他念书。

“母后,你肚子又在动。”

“嗯,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踢了母后一脚。”

“不是说有两个么,会不会弟弟踢了,妹妹又踢?”他放下书本,趴在贵妃榻的扶手上。

“哎哟!果然叫你说中了,又是一脚。”我倒没觉得这次肚子大到离谱,六哥每晚趴在我身旁,跟念经一样的,“别长了,别长了,差不多了。”

那样子跟要收成的老农一样,只不过人家是担心庄稼长得不够大,他是担心西瓜长太大。

“母后,儿臣想摸一摸,可以么?”

“嗯,当然可以了。”

他蹲下,学六哥的样子,把手放我肚子上,然后又把耳朵贴过来。

“还有半个月左右,你就真正能当三皇兄了。”我说完,忽然觉得身下凉凉的,看来这回这个比较心急要早点出来。四哥也说了早十来日晚十来日是正常范围。

“子晟,好了,弟弟妹妹听过你念书了,你回去休息吧。”

他看看我,“儿臣还想念几遍的。母后,你不舒服么?为什么要叫我先出去?”

翠侬在一边看着有点不对,赶紧过来,我冲她点点头。她反应过来,吩咐殿内的人各就各位,秦嬷嬷也被叫来把子晟带出去。

“等一下再去通知皇上,他在接见外邦使节呢。生孩子没有这么快的。”

贤妃坐床头握着我的手,“那是头胎,这一次不好说。对吧,四哥?”

四哥在屏风外‘嗯’一声,“不过,十一说的也有道理,皇上毕竟在见外邦使节呢。”

“怕什么,反正谁不知道他爱妻如狂的。”

身边有几声憋不住的轻笑声,贤妃斥道:“笑什么?还不用心做事。”

“是!”

贤妃跟我商量,“还是去说一声,如果走不开另说。不然事后还不把我们骂得满头包啊。”

“嗯。”我轻声应了一声。我当然是希望他陪着的。这种时候我也不想太懂事了。

结果他果然很快就回来了,隔着窗子跟我喊话:“十一,你不要担心,两个嘛,一个一个的生就好了。”声音如常,听不出一点紧张。

不过事后听四哥说,一来就跟他说如果有个万一,先保大人。

这一次果然比上一次要快一些,把两个一起生完,都还没有当时生一个那么久。到傍晚就已经洗干净包裹好了。

当我扭头看到旁边两个一模一样的襁褓时,忍不住微笑,真是一次得倆啊。

旻儿跟子晟站在床边,“母后,两个妹妹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好了,你们赶紧去睡,不要吵到母后和妹妹休息。”

“哦。”

六哥坐到床边,“十一,你觉得怎样?”

“我刚刚大吃了一顿,好饱。”

“谁问你这个”他瞪我,然后又笑开,“不过看你这么有精神,还大吃大嚼的,跟上一回真是天壤之别啊。唉,我这颗心,终于可以放回去了。你累了一天,休息吧。”

乳母上前把两个孩子抱开,我叫住要出去的六哥,“等一等,你取好名字没有?我之前看你起了那么多,男女都有。”

他点头,“嗯,拟了两个,你看行不行,姐姐呢叫子悦,妹妹叫子衿。”

“子曰?”

“悦,愉悦的悦。然后是青青子衿的子衿。”

“嗯,不错,这两个好。”

三年后

我看到子晟轻手轻脚的进来,然后跟我打过招呼,就从侧门溜出去了。

“回来,你干嘛呢?有人追你不成。”

“是啊,有一千只鸭子在追儿臣。”

一千只鸭子?

我正疑惑,外头传来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,“二公主、三公主,你们慢一点,小心脚下。”

一千只鸭子!

“萧子晟,你给我回来!”

早没影了,哪肯回来!

“母后,三皇兄呢?”两个穿着一模一样嫩黄衣衫的小姑娘看着我。

“厄,皇兄他,上学堂去了吧。”

子悦撅着嘴说:“儿臣听到大皇兄说的,今天不用去学堂,夫子请假了。”

“哦,那你们去找大皇兄玩儿吧。”

子悦指指子衿,“妹妹拿大皇兄的笛子出来玩,结果敲断了。”

“大皇兄怪你们了?”

“大皇兄还不知道。他一直都好喜欢的,子衿不想大皇兄难过。”子衿小声说。

“那你还拿出来乱敲乱弄。”子悦小声说。

“所以你们要找三皇兄帮忙想办法?”

“对!”

旻儿现在用的那只笛子是我当年做给他的,所以一直看得很重。

“找三皇兄,你们觉得他靠得住么?”

虽然被扔掉了,但两个女儿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。

“只要说了,三皇兄一定有办法的。就是我们刚看到他,还没来得及叫住他,他就不见了。”

厄,他眼睛比你们利,早看到你们了。既然不用去学堂,一早出去肯定是约了人玩不想带你们嘛。至于说只要跟他说了就一定有办法解决,那是。他很懂得指使人的,也很知道来找爹娘求助。所以在两个小妹妹眼底,三皇兄是无所不能的。

“小锦,找人去打听打听三皇子溜出去干嘛去了?”

“是。”

翠侬走后升任掌班的小锦应声而去。

“不用急了,等把三皇兄找回来就好了。”子悦安慰子衿。

“嗯。”

“小锦,旻儿呢?”

“大皇子一早就来跟娘娘说出去了。”

“哎呀,他也学会了,含含糊糊说出去了,我还以为他上学去呢。”

小锦笑着说:“娘娘放心,两位皇子身边都有人跟着的。”

“算了,儿大不由娘,他们要偷偷出去玩,偶尔一次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吧。”

这下两个丫头生气了,“出去玩不带我们!三皇兄,可恶,大皇兄,也可恶!”

“还陪不赔大皇兄笛子了?”我问她们。

“赔!”子衿耷拉着脑袋。

“那跟母后来吧。”

皇宫里有一处竹林,我慢慢走过去,两个小尾巴走了一段就讨抱,让两个宫人抱上跟着我走。

“母后,去哪里?”

“小竹林。”

“做什么?”

“做一只笛子替子衿赔给大皇兄。”

两个丫头瞪大眼,“母后,你会做么?”

“不然你们以为大皇兄之前用的是谁做的。”

“哦,难怪大皇兄那么宝贝。”

到了地方,我就地凿竹,制成竹笛一把。其实是很粗糙的东西,当年兴之所至做了给旻儿,比他用的那些名贵笛子差劲多了,可是他一直用着,还每日擦拭的很干净。就算不是被子衿弄坏的,我也要再做一只给他。

试了试效果,还不错,低头就见到两个女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,“母后,你居然还会做竹笛。”

“母后还会做竹蜻蜓呢,你们要不要?”

“要!”

我给她们做了一天的竹制小玩意儿,结果回去就看到两个儿子没什么精神,蔫蔫的。

子衿赶紧把那只竹笛送到旻儿面前。

“大皇兄,子衿不小心,把你的笛子弄断了。这是母后做给你的。原谅子衿吧!”

“弄断了?”

“嗯。”小丫头低下头去,然后又抬起来,“不过这只也是母后做的。”

旻儿收下了,“好了,原谅你了。”

“谢谢大皇兄。”

“你们俩怎么了?蹴鞠输了?”

“母后你知道啊?”子晟小声说。

“嘻嘻,母后说要这样。”两个小丫头并排站在一起,子衿睁左眼、闭右眼,子悦睁右眼、闭左眼,看着特别的搞怪。惹得我大笑,两个大儿子脸上的阴云也散开了。

“输了就输了嘛,也值得这样?”

“不是啊,母后,栩哥哥要走了。”

“去哪啊?”

“去西北大营从军。”

“哦,栩哥哥从小就想做大将军的嘛,不从军他怎么做大将军呢。”看不出兰王整天嘻嘻哈哈的,舍得把儿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。

子晟告诉我,萧栩不是以本名去从军,就是以‘萧栩’这个没多少人知道的化名。换言之,没人会知道他是兰王世子。当然,暗中兰王肯定还是要托人在军中照料,但既然是化名前去,自然不会有什么特殊优待了。

“栩哥哥说没什么,吃苦不怕,就怕……”

看两个小丫头在缠着旻儿讲故事,我搂着子晟问他,萧栩怕什么。他是我在宫里认得的第一个小朋友,能力范围内帮帮他也是可以的。

“他说怕自己军中三年,看到母猪都赛过貂蝉。”

“噗!”臭小子,果然还是这么玩世不恭。算了,懒得理他。

到了萧栩正式要出发前,他进宫来辞行。

六哥对这个看着长大的侄儿寄望很高,很是勉励了一番。我坐旁边看着,年过而立的他开始蓄起了胡子,倒感觉比前几年更有味道了。这些年他威势日重,愈发的高深莫测,但一直握紧了我的手不曾松开。

我再看看眼前身形单薄,但眼神坚毅的少年,八年前把他从喜床上抱起的一幕历历在目。时间像水一样淌过,他居然小小年纪就要去从军了。

正式的道别过后,他跑到坤泰殿来,子晟跟旻儿一左一右围着他说话。

我换了身轻便衣服,拎着擀面杖出来,“小子,来,我称称你的斤两。”

“好男不跟女斗,你又是皇后,万一伤到你,臣可惨了。”他做模做样的不起来。

“少说废话,你不一定打得过我。”

子晟跟旻儿见过我练习,却没亲眼见过我跟人对打,而两个小丫头就更是惊讶了。

“打就打,大不了点到即止咯。相信这样皇上也不为怪罪臣的。”

“好,来人,封门,不得外走消息,不然严惩不贷!”

“是!”坤泰殿的宫人面面相觑,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可能出头去报讯,想想我只是跟萧栩对打,应该没有大碍。

我很开心的活动手脚,好多年没有机会动到筋骨了。

双胞胎很兴奋的围着我跑来跑去,我把她们安顿得远远坐下,“不许跑到场上来,拳脚无眼的。旻儿、子晟你们一人看着一个,出了事唯你们两个是问。”

他们两个伸手一人抓着一个,“知道了,母后。”

这一场打下来,我浑身都出汗了,萧栩嘛,虽然没能打得过我,但在同龄人里算是很不错了,应该可以不用太为他担心。

我伸手拉摔倒在地的他起来,“记得,强中更有强中手,千万别去好勇斗狠。好儿郎,自当赴沙场,可是要记得你现在去是为将来积蓄力量,你的责任很重大,可不只是在战场厮杀而已,家里人还等你回来呢。”

“栩哥哥我们都等你回来。”我那四个儿女齐声说。看他们很兴奋的样子,也没想到我会赢吧。

“嗯。”萧栩的脸可能刚才运动量大,有一点红,低下头去。他现在只到我耳朵,我打赢他也没什么好光彩的。只是要告诉他别以为平常跟侍卫过招经常赢,那是人家让着他。实际上他连我都打不过。

子衿跟子悦朝我扑过来,“母后,你好厉害!母后威武!”

“是栩哥哥怕伤了母后,手下留情了。”其实是我手下留情了,别当我这十来年真的是在混日子,除了怀孕和产后,我可一直在勤奋练习。

这宫里可以让我偷师的人实在太多了。在六哥手上我从只能走几招到现在二三十招都不会露败相了。

“母后,儿臣要跟你学这套棍法。”子晟也跑过来。

“好啊,你不嫌你的功课已经够多了么?”

“可是母后你刚刚的样子好帅啊!儿臣简直崇拜你啊。”臭小子嘴上跟抹了蜜似的。

“我们也学,我们也学。”双胞胎嚷嚷。

“好,都学,都学。”

我看看萧栩,他回头冲我笑,眼神明亮,“娘娘,等臣回来,一定可以赢过你的。”

“好,拭目以待!”

我跟四个子女把萧栩送出坤泰殿,他走了很远,旻儿和子晟还在挥手:“栩哥哥,记得要回来看我们!”

“好了,回去了!”

六哥回来的时候,四个小家伙,旻儿跟子晟各拿了只棍子,双胞胎一人一只银筷箸正跟在我身后比划。

“啊,女英雄啊,听说你语重心长的给了兰王的小子一番临别赠言啊。”六哥俯身,一手一个抱起女儿,听她们唧唧咯咯描绘下午我有多英勇,面上带笑,眼里简直要飞出刀子来了。

子晟打个眼色给旻儿,两人上前拉起很兴奋的双胞胎,“走走,跟皇兄出去玩儿。”

等到门关上,有人就冲我发飙了,“很厉害嘛,关了殿门不让人给我送消息,跟人动刀兵,还让几个儿女在旁边给你加油。”

“就是比划比划嘛,又没有伤筋动骨的。”

“十一,你为人母了,你得给女儿做好表率。”

“嗯嗯,我知道。说到这个啊,姐姐之前来跟我商量,子珏不小了,都要十二了,姐姐说想给她挑选驸马。”

“十二了么?”

“是啊,是啊,翻过年就算十二了。勉之也都不来宫里伴读了。子珏、旻儿的婚事要提上议程了,虽然不急着办,但有些章程该订的就要订下来了。我要讨你的示下才好办呢。”

“不急,在这之前,我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先办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立储。”

“立储?子晟还太小吧。”

“小什么,虚岁七岁了,也是时候了。”

是时候了么?

这几年董宝林都深居简出的,不是必须出席的场合都不露面,初一十五的点卯我早取消了。后宫统共就三个人而已,还点什么卯。这些年,二皇子的好学赢得众口赞誉,而旻儿的驽钝跟子晟的调皮捣蛋也是朝野皆知。隐隐就有说我不如董宝林会教儿子的声音传出来。

非得要把小小年纪的孩子逼成小学究做什么。旻儿我对他的要求就是自己开心就好,至于子晟,更加的没有问题,虽然顽劣,但他的功课并不比瑜儿差,武技更是令魏先生都背地里赞不绝口。说是有潜质,可惜又是……当时他对着我长叹一口气,我也知道他叹什么气了。

他一生最得意的弟子是当今皇帝,现在看好的徒孙又是将来的皇帝,都不是能替他传得了衣钵的人。

四哥一心向医,五哥更长于理财,而六哥主业是当皇帝。现在徒孙辈里,十四跟清烨也志不在此,他老先生就只有叹气了。

幸好我这个不被他待见的徒媳,这两年还时时去陪他下下棋,聊聊天的。他现在有事没事就拉着我说说话。看得出来,老人家其实很寂寞。

“立储是好事,你怎么还锁着双眉?”他拈起颗黑子放到棋盘上。

我一手托腮,“我总觉得时机还不成熟。”手里拿着颗白子举棋不定的。

“哪有储君被立时,会没有庶子存在的。”

“还不是魏先生你搞出来的。”因为这事,我一直对他小有意见。

他盯着我,“我搞出来?你有没有说错。这件事一向就是这样,是你这位林皇后太过特立独行,跟众人唱反调。好在,林家还不至于成了祸乱朝政的外戚。”

“如果林家有这个苗头,早叫灭了好不好?”我跟魏先生说话,从小到大都有点没大没小的。小时候他是我们家的账房先生,时常逗我,中间一度互相看不顺眼。现在,倒能像忘年交一样坐下来说话。

“所以当年我就觉得令尊不简单,也难怪先帝会选了他一个商人来托孤。不过先帝肯定也没料到,他的独子会迷上林家的小丫头。”

“什么小丫头啊,人家已经是四个子女的母亲了。”

“错!皇后娘娘始终没把大公主和二皇子当自己的孩子么?”

“我…他们各自有自己的母亲嘛。”

“你是嫡母、嫡母,你到底把自己摆什么位置上在?”

什么位置,我当自己是子珏的姨母,所以她的婚事我基本听凭贤妃发挥。至于瑜儿,我虽然不难为他,该做的会做到,甚至暗中安排人照顾,但心头始终觉得他会是我儿子的对手。

魏先生拈着颗棋子,“算了,这世上很多嫡母待庶子庶女都是面甜心苦,你怎么说也是表里如一,而且没有使坏,很难得了。”

“就是嘛,非要我去扮慈母,我觉着别扭。”

“你待安乐王很好啊。”

我挠挠头,“那是因为他无害嘛,而且养着养着他全心依赖我,自然就养出感情来了嘛。”

魏先生喝一口茶,“其实我一直想问你,你出宫干嘛喜欢来找我喝喝茶、下下棋的?”

“哦,听你一口一个小丫头的叫,我就觉得自己好小的感觉。”我嬉皮笑脸的说。这些年,六哥威势日重,我又何尝不是。在宫里,连翠侬都走了,私下可以放肆一点的人都没有了。人人只当我是皇后,毕恭毕敬的。也只有魏先生面前,我还能倚小卖小一下。

“对了,娘娘的外公身体还好么?”

“好,我上个月见他的时候简直红光满面,气色好得很。他总算找到一个能传衣钵的人了。不过也跟我说,他那一脉以后同我没什么关系。也没告诉那些人他是我外公。”

“他是为你好。”

“亲人始终都是亲人嘛,好在他身边有派去的人照顾,我也比较放心。”我看魏先生陷入沉思,然后像是想明白了的样子,吓得扑到棋盘上,“魏先生,你不是要说你也想出去走走,找个人传衣钵吧?”

他温和的笑了,“果然聪明,老夫才一动念头,你就猜到了。”

“不要啊。”我哀求的看着他。

“三十二年了,老夫从襁褓中的婴儿看着他牙牙学语、蹒跚学步,一点一点的成长,推翻安王夺回皇位,到如今他登基马上满十个年头了。老夫也该走了。”

“我都好舍不得,别说六哥了。”

“真正陪他一路要走下去的人,是你!”

四哥跟十姐姐带着孩子悬壶济世去了,现在魏先生又要走,唉!

“人生就是这样的聚散无常,有缘相聚做师徒已经很好了。夫妻,只有夫妻才是真正携手一生的人,老夫对皇后你的感情可谓是很复杂,从刚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释然,还有现在觉得皇帝眼光果真不错。我以前觉得你不适合那张凤座,可是正如皇帝所说在规定之外,还是可以做得很有特色的。武将一直都很支持你,而自从三年前你在华禹各地办的善学里的那些学子纷纷走上仕途,文臣这边的声音也不再是一面倒的反对你了。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更加不会反对你。宗室里,有最得势的兰王跟代王奉你为国母。现在我可以说,这顶后冠,除了你再没人合适戴了。这一路走来,你其实也很不容易。至少,你赢得了我在内的大多数人的认同。”

“这算什么啊,临走来个认同安慰人家?”我的泪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,从我会说话走路就认得这个人了。

我回宫对六哥一说,他叹口气,“老四一走我就觉得他有些意兴阑珊的了,你想想办法留他过完年再出去吧。还有,虽然魏先生一身的本事,但还是安排个人跟着鞍前马后的跑跑腿,还有照会各地如有需要多行方便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六哥从书桌底下找出一壶私藏的好酒,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他提着酒壶走了,临出门又回头看我一眼,“你这辈子,得陪我关在这里了。不后悔吧?”

我撇嘴,然后说:“不会,不过下辈子投胎前我得去贿赂下鬼差,好让我们生生世世不要投生在帝王家。”

“那就是说要生生世世跟我在一起了,嗯,满足你!”他笑着走了。

两年前,拖儿带女跟他出巡,出去才发现根本就没有想像的那么好玩。每天坐在銮驾里,几个小毛头不停的吵。他又时时有事,最多每天抽点时间陪我在营地或者是船上走走而已,前呼后拥的,跟在宫里没什么两样,只沿途看了不少美景,吃了各地新鲜的美食而已。

我当初期望太高,失望肯定就大了。于是回来之后,软磨硬泡,泡到一个跟着五哥出去查各地库银的差使。结果才走一天,就想儿子女儿,还有他。外头什么事情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。最后硬撑了十日就回来了,回到宫里的时候那人看到我眉开眼笑的说:“知道离不开我了吧?”

“哪有,我还是想儿子闺女了。这辈子是被他们拴住了。以后不能再单独出去这么远了。”

“想我了就说嘛,还拿儿女当借口,其实老夫老妻的了,有什么好想的。”把我气到不行,直到儿女一个个跟我倾述思念我心头才平衡一点。

子晟在我耳边偷偷说:“母后,你不在的日子,父皇每天都回坤泰殿看折子到很晚然后自己睡。还时常出神,他肯定在想你,儿臣在旁边都看到了。”

“嗯嗯,了解了。”

我刚哄了几个小毛头去睡觉,人家就回来了,还沐浴更衣过了。

“皇上,折不压宿啊,您就批阅完了?”其实秦涌已经告诉我了,说是前两天收到我半路回来的消息,人家就在赶工批折子了,务求把今晚的时间空出来。而且,因为过去半个月他真的很勤奋,所以没有积压的折子,还真的能空出一晚来。

“这不是小别胜新婚么,怕你出去那么久旱着了。”

我在屋里绕着家具跑,“国事为重嘛,臣妾岂敢耽误陛下处理政务。”

“想先活动开是吧,我不介意陪你过招啊,不过要先喂饱我才行。”他活动活动手腕,忽然就到了我跟前,“老鹰捉小鸡!”

没道理嘛,怎么练都逃不脱么。

我在他肩膀上扭动,他抬手拍我屁股一下,“再乱动就地办了你。”

“我不服气啊,我练轻功练得那么辛苦,连云兮都夸我呢。”

“她是不想被你缠着,这样她就没时间自己钻研,你还当真了你。”

他把我扔在床上,一副恶形恶状的样子,“投不投降?投降杀一半!”

“坚决不降!”

“那好,半路我可不接受投降的。”

结果半路救了我的是我小女儿做噩梦了要找母后。当时六哥的脸真是黑的可以,他可以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搅,连旻儿跟子晟也怕被加课不敢造次,但才一岁多的小娃娃是不会理会他的。

我正想得出神,穿着同款同色寝衣的小娃娃站在我跟前对手指,“母后,一起睡!”

想想六哥出去见魏先生去了,三十多年相伴,他们太多话要讲,还不知几时回来呢。

我笑着拉开被子,“上床!”

我和双胞胎女儿刚躺下,就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,掀开帐子,果然是子晟抱了个枕头进来,“母后,父皇不在,儿臣来保护你跟妹妹。”边说边把枕头放下人往床上爬。

“好好,三皇兄来保护我们。”子衿跟子悦往里头挪挪,很欢快的样子。

我阻止子晟往上爬,“大皇兄呢?”意思你小子跟你大皇兄学学,都这么大人了,还尽想着跟娘睡。还能活宝的说出让他媳妇儿跟着六哥睡,六哥好半夜起来给他媳妇儿把尿的宝气话。

“我叫他了,他说自己大了有些不好意思。”说完挤到我身边睡下,把被子朝那边拉。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咋的。

安静了一小会儿,又响起一阵脚步声,两个小丫头欢呼,“大皇兄也来保护我们了!”

旻儿的小脸在帐外露出来,“母后”有些羞答答不好意思的笑。

子晟拍拍旁边,“来来,给你留着地儿呢,母后刚还问你怎么没来。”

这几个小家伙,六哥不在就整的跟过节似的。想想六哥回头回来看到我们娘五个大被同眠会有的表情,我也忍不住愉悦起来,“上来,上来。”

六哥下半夜喝得半醉回来,拉开帐子的时候明显呆滞了一下,我冲他比个噤声的手势,轻手轻脚地从被子里爬出来,披上衣服给他们兄妹四个拉好被子,然后牵着六哥的手出去。

一起趴在栏杆在,六哥比比里头,“这是干嘛呢?睡成一窝了都。”

“旻儿跟子晟是来保护我跟两个丫头的。”

“真是福气啊,这么大了还能挨着娘睡。”六哥酸溜溜的说。

我知道他是去送别了魏先生,心头正不舒坦呢。

“你带去的酒喝完了么?”我闻着他嘴里喷出的薄薄酒香,不像是带去的哪壶。

“刚打开就被魏先生拿去了,说是给他带走。然后他搬了另外的酒出来。”他从腰间摸了小酒壶出来给我,我接过小酌了一口,“好像不比你带去的差嘛。”

“嘿嘿,老四喜欢收藏好酒,不过他藏酒的地方,十年如一日,我只是没想到魏先生也喜欢去摸他的酒喝。明明老四孝敬了一份的,他也喜欢去摸他藏的来喝。我还以为只有我跟老五会干这事呢。”

“我说四哥根本就是真聪明,知道你们都好这口,干脆藏起来等你们自己去找。”

“嗯,有可能,他不至于蠢到喝不出来兑过水的酒。”

“我听他说过,做大夫的脑子不能被酒精给麻痹了,不然下针或是开方子,都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,后果不堪设想。所以他才安然的喝你们兑了水的酒。”

“嘻嘻,不说他了。花前月下的说他干嘛。”六哥一把把我揽进怀里。

“谁跟你个醉鬼花前月下的,我要回去跟几个孩子大被同眠去了。”

他一把拽住我,“你要眠早眠了,没睡还不是在等我。难得躲开了几个小毛头,走走我们爬山去。”

“你人来疯啊,明天不用上朝也不必如此啊。”看看黑漆漆的夜色,我拍打他的肩膀。

“叫上沿途打上灯笼就看得见了。”

他心头不舒服,要怎么疯我自然都只有陪着他。

走到万寿山脚下就发现,沿途灯火通明,宫人手执火把照明。一路上去,怕有一两百人,隔个一两米就有人手执火把站在路边。唉,皇帝要疯,旁人当然只能陪着,只希望记到《起居录》不要太过离谱。

他拉着我一路爬上了山顶,顶上有一个小亭子,三面用厚毡子围着,一面向着山下的皇宫。几个宫人上来,在石桌上放下桌布,摆了二三十个菜,然后是小炉温酒。

我看看漫天星斗笑笑,权当是秉烛夜游了。自从进宫,好像还没有过这样的日子。荒唐就荒唐一次吧,每日活得中规中矩的的确没有什么意思。

我拿起酒壶给彼此斟酒,他就手指着山下皇宫,“十一,你看,那里就是坤泰殿我们的家。我们的孩子们都在梦乡里。”

“那是我的地方。你的乾元殿在那边。”

“不,只有那里才是家,乾元殿只是批折子议政的地方。”他坚持说。

“嗯嗯,来,吃菜,别光顾着喝酒。”

他闻言张嘴,我只好自己夹了一筷子,手虚托在下头喂给他吃。天哪,原来他喝得半醉会退化成小孩子的样子么?

“嗯,好吃!再来!”他又张嘴,我没办法只好坐到他身边去,拿了小碟子接着一口一口的喂他吃菜,然后看酒杯空了就再给他倒满。

今晚真跟个任性的孩子似的。

“回头我背你下山。”人家打算以行动来犒劳我的喂食。

我看看陡峭山路,口里应道:“好!”我怕被你一个不小心把我扔下山去啊。

他又喝了一阵,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他小时候的事。嗯,这人时常仗着比我大八岁讲述我小时候的丑事,现在喝高了自动自发的把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糗事说给我听。我当然是洗耳恭听了。

“嗯,然后呢?”

“还有么?”

“结果呢?”

我循循善诱着,他果真一会儿想起来了就告诉我一件,一会儿想起来了又告诉我另一件,我肚子里笑得都要打结了,不忘以眼神鼓励他再多讲一些。

终于,他彻底喝醉了,直接倒向我的肩膀。

哇,真沉,砸得我差点没坐稳。

“来人,抬个软榻来。”我伸手抱住他,省得这个醉鬼滚到地上去。

“是。”

看看天色,都要天光大白了,叫上人把这位难得喝醉的大爷弄了回去。还说背我下山呢,等你清醒了,我就找个机会让你兑现。

另找一间寝殿安置下,我打个哈欠,问秦涌,“午后要议政么?”

“回娘娘,应该没什么必须明日议的大事。”

“嗯,那吩咐下去,皇上微恙,明日议政免了,有事递折子。”

“是。”

我过去哄着六哥,“来,手抬起来,我给你脱衣服。这么睡磕得慌。”

他刚才把正给他脱鞋的小太监一脚踹了。不过听了我说的,还算合作的抬起了手。不过,今晚是彻底大爷了。

“十一,起床倒水,我要喝水。”才躺下一会儿就推我,差点把我推到床下去。

我坐起来,把准备好的水端给他喝,“来,我端着,你喝吧。”

“嗯。”他很乖的应声,然后就着我的手喝水。

“好喝,再来一杯。”

我把瓷盅递出去,“再来一杯。”

这回喝了一半,推开,“你喝!”

不喝了就给我喝,我又不渴。我偷偷瞪他两眼,“快点!”他不耐的说。

我只好几口喝了。

“乖!”他拍拍我的头顶,然后滑下去继续睡。

我刚放下水杯躺下,他又开始闹腾了。六哥一直是很有节制的人。据他说从没喝醉过,所以自己也不清楚酒量有多少。我当时问跟姬瑶那次也没喝醉?他说没完全醉,只是搞错了对象而已。

“好热啊,十一,我们去洗澡!”

“明天起来再洗吧。”

“不,就要现在洗,一起洗。”他边说边坐起来,就伸手来拉我,“快点,起来洗澡。”

“是!”我叹口气,你就可劲儿折腾吧。

和着内侍把走得歪歪扭扭的他扶到浴室坐下,他指着内侍说,“都出去!”

内侍全退了出去,他开始扒拉寝衣。又不耐烦,几下解不开口子就开始用力拉扯。可是皇帝的衣料要是这么随便一扯就扯烂了那还行。那制衣局跟针线局的人都罪该万死了。

“我来。”我蹲在他面前替他解衣。他倒好,直接站起来,“不脱了!”然后用力一推把我推到温泉池子里去了,自己好得意的走下来。

我呛了两口水才拉着旁边出水的嘴浮起来站好。

“你混蛋你!喝醉了了不起啊!”我也火了,把你当大爷一样伺候,你还推我下水。

“哈哈,十一你成落汤鸡了。”他哈哈大笑的过来。

“你马上也要是了。”

我往上一跳,手挂到他脖子上,腿盘上他的腰,结果他居然稳稳站住了,我往下一看,扎着马步呢。顿时哭笑不得,我跟个醉鬼计较什么。于是放柔声音,“六哥,我们一起洗鸳鸯浴吧,洗了好睡了。”

“鸳鸯浴?好好好!”他点头。

“你到白玉床上坐下。”

“好的。”他带着我慢慢走过去,然后扶着床坐下。

“你坐着,我替你脱衣服。”

“你先脱!”

我翻个白眼,然后把身上湿答答的衣服脱下来扔到池边,他眉开眼笑的看着,然后摊开双手,等我给他脱。

总算是裸裎相对了,“来来,咱们洗白白。”我浇水到他身上。这什么酒品啊!

“好,洗白白了。”

我替他上香膏,搓背,他舒服的享受着。等到弄妥了,他终于快睡着了,我也快累摊了。这么大的孩子还真是难伺候。

“你干脆叫我娘得了。”

“我干嘛要叫你娘,你是我老婆。”闭着眼还知道反驳。

我小声说:“你又不是没叫过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说,既然我是你老婆,那咱们睡了吧。”

“好!”他仰头倒在白玉床上,要拉我一起躺下。

“不睡这儿,睡外头。”

“不想动了,累了。”

“好,你不动,我给你把衣服穿上,叫人弄你出去。”

总算是哄上床睡觉了,你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啊。再闹我也管不了了,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。

等到醒来,就看到有人瞅着我直乐呵。

我恨声道:“你还有脸笑,孩子们呢?”

“过来讨伐过你一通了,我让人带下去用早膳了。现在应该被各自的嬷嬷带着吧。再睡一会儿吧,昨晚那么晚才睡的。”

“嗯,托你的福!”既然醒了,要再睡着不太可能,我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:“魏先生几时走?”

“他打算尽快,好说歹说同意留到年后。哼,出去就能找到人给他传衣钵啊。”他哼哼着。

“瞧你这样子,跟子晟说讨厌小妹妹简直一模一样。就想着占着老幺的位置,就不肯替魏先生想想,他这一辈子花在你身上的时间也太长了吧。”

“我知道,就是有点不舍得跟不舒服。”

“起了吧,我午间补一觉好了,等下子衿跟子悦肯定要找我了。你倒是可以再睡一会儿。”

“嗯,辛苦你了。”

“知道就好。”

不过六哥终究没能睡得成回笼觉,宫人来报,太后病重。

老人家年纪大了,之前又受了家族败亡这么大的打击,很快便衰老下去,这一次的病情更是来势汹汹。

我跟着六哥赶紧过去,再叫上贤妃董宝林一起过去侍疾,六个孙辈也被带过去。子悦子衿因为还太小,只有让嬷嬷照看着。而另外四个就跟着到了太后的病榻前。

六哥坐到太后床头,执起她的手,“母后,您感觉怎样?”

太后微微睁眼,“皇上来了,哀家还好。”

我在车里已经靠六哥身上补了一觉,现在精神还好,就上前轻声问太后想吃些什么。

“没胃口,哀家的几个乖孙呢?”

“皇祖母”几个小家伙围上来。

我让了开去,把贤妃和董宝林都叫上到了外室。

“母后病了,身为儿媳,本宫同你们都该在床前侍疾。这便排出次序开始吧。今日本宫守在这里,明日贤妃,后日宝林,然后再从本宫开始。”

“是。”她们两人躬身应是,这也都是分内之事。

太医同六哥说短则七八日,长则半个月,将有不忍言之事发生。

“没法子可想了么?”

“药力有时有限。”太医委婉的说。

“下去吧。”

六哥看看我,“到了这一步,有什么我们多顺着她就是了。”

“我明白的。”

“母后,来,咱们喝汤。”我尝了下冷热差不多,就轻轻勺了一勺喂给太后喝。既然药力已经有限,还喝什么药。不过是将死者受罪,身边人安心罢了。我便让人熬了些补气血的汤喂给太后喝。

太后喝了几口摇头示意不喝了。我便放下没有再劝。

“你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子豁达,这样你才能在这深宫活得好。”

我笑笑,“太后身上也有人所不及的坚韧,不然怎么能在北苑过了二十多年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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